我的家鄉有一則都市傳說,據傳只要你按照一些規則去做,巴特街搭車客就會出現,且被召喚后一旦你開車帶他到目的地,如果你沒出錯,他就會回答一個你不知道答案的問題。如果你做錯了什么,那不用我多說。
巴特街盡頭有一個上了年紀的砂石坑,里面的水藍幽幽的,看上去像海水一樣,想想坑有多深吧。這些年從里面打撈上過許多車。
官方消息說車上的司機都睡著了,但是據小道消息,深夜因沖出道路掉進砂石坑而死去的司機是不幸打破搭車客規則的人,這讓這則都市傳說越傳越兇。
迄今為止,沒人能確切指出傳說的源頭。我聯系了當地的歷史愛好者協會,又搜遍了本地圖書館的報紙館藏,但都沒有發現任何地方提到搭車客。這則傳說無疑是現代產物,從清晨早些時分咖啡館和餐廳的客人嘴里傳遍,最終流傳到了高中的餐廳里。直到有人把搭車客的事情po到了當地的FB小組,人們才開始分享自己的經歷和召喚他的規則。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分享他們的經歷,有關搭車客的細節不斷發生變化。他的衣服隨著時間進化,越來越現代。他的言語倒是沒有反映特定哪段時間,沒有特殊的舉止或類似”23 skidoo” (20世紀初的流行詞)這樣的詞來指認他的年代。有時候他是個青少年,有時又年紀更大。
但即便略有出入,所有聲稱召喚過搭車客的人都發誓說他是真的。
搭車客相關所有故事的唯一共同點在于他上車時總是濕漉漉的,之后和司機說的第一句說也沒有變過。
“今晚不適合下雨?!?/p>
對此你應該回答:“什么時候適合過?”
他會笑,這時候你就知道游戲開始了。
等等我說得有點太快了,還是應該從如何讓他上車開始。
想要開啟游戲,你需要在剛好午夜的時候發動車,地點無所謂,時間才是關鍵。一旦車被啟動,你不能下車,也不能讓任何人上車。午夜,汽車,你一個人,缺一不可。
接下來就是要等很長時間,因為你得在剛好凌晨3點時來到巴特街的上車地點。
沒錯,車里空等三小時,這就是規則。
有三小時要熬,很多人總是來早了,或者在街上把車開來開去好在凌晨3點準時來到搭車點。但知道都市傳說的人多起來后,當地警/察要是看到你在巴特街來回轉悠不止一次,他們就會讓你停車。那些人都知道規則,因此會讓你停車后熄火下車,結束游戲。
我決定召喚他的那一晚,我給車在11點45分加好油,上了個廁所,這樣我就不會在三點前再停車去上了,然后我在停車場等到午夜時分點著火。
我應該補充下開什么車不要緊,不過四門車比兩門的或者卡車要好。因為直到旅程結束你都不能直接去看搭車客的臉,所以說讓他坐在后排總比坐你旁邊好。
我圍著小鎮兜了個大圈子,時間差不多了就開向搭車點。我躲開了所有已知的警/察的位置,這樣的話就不用另找一個晚上再試一次了。我在手機上一直開著地圖應用,這樣就知道什么時候該去巴特街。我不敢想象,實時GPS地圖被發明前一個都市傳說愛好者該有多難啊。
備注:你把車載收音機打開關上都行,對搭車客沒影響。如果你不打算和他互動,就打開吧。你不和他講話,他就會變得相當沉默且有敵意。
我到了搭車地點,停下車,遵守召喚規則。網上的規則有細微不同,但下列舉動成功率最高。
車不要熄火,但拉起手剎。 關閉車上的一切電子裝置(燈光,空調,收音機,手機)。 打開車門三次。 搖下所有的窗戶。 踩下剎車踏板三次。 把大燈再打開。 等待三分鐘。
他要是凌晨3點03分還沒到,那你就是做錯什么了。
燈關上后,我注意到四周升起了一股霧。我也不清楚這是不是儀式的一部分,可為凌晨3點在漆黑的道路上等待一位鬼魂搭車客增添了一分詭異氣氛。
除了我的斯巴魯的引擎聲,路上很安靜。我甚至減慢呼吸,好能聽到腳步聲、青少年的嬉笑聲或其他車的聲音,但什么都沒有。
我甚至都沒聽到車門被打開,只有合上的聲音。
后座傳來一道聲音:“今晚不適合下雨?!?/p>
我感覺后頸的每一根汗毛都豎起來了。我能壓著自己斷斷續續的喘/息聽見雨滴有節奏地從他褲管落到鞋上。
我沒回頭,卻偷偷看了眼后視鏡。他塊頭不大,和我差不多高,穿著一件白色的Dr.Dre首張專輯The Chronic的T恤衫,一件紅色沖鋒衣,外加暗色的牛仔褲。規則說只要你不把車里的燈打開,從鏡子里看他沒關系,但永遠不要直視他的臉,除非他下車準備好回答你的問題了。
我鼓起勇氣要回答,話卻卡在喉嚨里。我清了清嗓子,再嘗試開口。
“什么時候適合過?”
片刻停頓后,我又從鏡子里看了看后車座上的人,屏住呼吸等待。
似乎是等了好幾年,我才看到他的手拍了下濕漉漉的膝蓋,他笑了。我長呼一口氣,把腳從剎車踏板上挪開。
“哇哦老兄,把雨刷打開,這么大雨你可看不清路。”
這是劇本上的回答,游戲的一部分。
“好的,抱歉?!币彩莿”镜幕貞?。
盡管他堅持說有雨,但外面干得要命。按照規則,我打開了雨刷,調到最快的一檔。他在座椅上坐好,手搭在后車窗上。
我問:“介意我打開收音機嗎?”這不是游戲的一部分,可我覺得還是問問有禮貌好。
“你開車你定?!彼穆曇袈犐先ハ窠z滑的男中音?!熬鸵粭l,別放鄉村音樂?!?/p>
“沒問題?!蔽艺{到了本地的金曲榜臺。
3點03分,我準時開到了路上,一邊開車一邊通過后車鏡偷看他。幸運的是巴特街還算直,車也不多。
從他的聲音和敲打膝蓋的手判斷,我能看出他是一個黑人,20多歲,穿的衣服很能體現1996年。在FB上我可沒看到過任何類似的描述。
我問:“你要去哪?”這是游戲劇本的一部分。
“我要去見我的女孩。我今晚上夜班,想突然出現給她個驚喜?!?/p>
他對問題的回答總是不同,再加上搭車客外表的變化,我判斷每次不是同一個鬼魂。
我開到巴特街盡頭的停車標志。
“對,你得在這右轉?!?/p>
我按照他的命令右轉。按他說的去做就好,地點和指路都不重要。車只要開到3點33分,他就會讓你停車。
他問:“伙計你有什么想分享的?”
劇本提問,怎么回答完全看你。有人始終無視他的話,顯然不推薦這樣做。有人客套地說上一點,還有人會滔滔不絕地講到下車時間,用自己的話填補所有空隙。你和他說得越多,他也回得越多。這不會影響游戲,只是讓車程變得有趣一些。
就算我載著一個鬼魂,他的聲音卻沒有敵意,讓人很容易和他對話。
“我白天有份工作,湊活過日子,無聊的辦公室工作罷了,但我閑下來喜歡探索都市傳說和鬼屋什么的,去尋找人死后靈魂存在的跡象?!?/p>
“哦真的?老天,這聽上去真他媽恐怖?!狈莿”净卮?。
他向前探身,兩只手肘撐在膝蓋上。后視鏡里我能看到他的沖鋒衣袖子破破爛爛的。
“你見過的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這里右轉。”非劇本。
我本想說“就是你啊”,但我忍住了。所有玩過搭車客游戲的人都說他不知道自己的情況。他就是個搭車去目的地的乘客,任何試圖讓他意識到自己是鬼魂的舉動都沒有好下場,所以我不推薦特意吸引他這類注意力。
我再次右轉,繼續說自己的事。
“大概兩年前吧,我在俄亥俄州立少管所連夜抓鬼,那是曼斯菲爾德北邊很古老的監.獄,他們在那里拍的肖申克的救贖?!蔽也滤蟾艁碜?0年代,那可能記得這電影?!拔覀円恍写蠹s六個人,來到辦公區,我感覺有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背上,就好像推著我往前走?!?/p>
“哦去他的,我沒玩都他媽嚇得直哆嗦?!狈莿”净卮?。
這時候我才發現所有的路燈都滅了。其實不止是路燈,一切都是暗的。誠然現在是午夜,可我們開過了一家20分鐘前我開車去巴特街的路上碰到的還開著的Taco Bell,那里現在也是漆黑一片,停車場上一輛車都沒有。
這就是我注意到的第二件事了,沒車。我們開了15分鐘,沒遇上任何一輛車。不僅是路上沒車,車道和停車場上也沒有。我們路過一家福特店,整個場地都是空的,就好像我們完全來到了一個平行時空一樣。
“你做了什么?”非劇本。我顯然勾起了他的興趣。
我繼續說:“我轉身看到身后沒人,但能聞到玫瑰的香水味。很明顯其中的一個鬼魂是典獄長的老婆,她在典獄長的槍意外走火的時候死了,槍從柜子里掉出來剛好射中了她的肺?!?/p>
“老兄,這太瘋狂了,但我能理解她為什么還待在那兒,你懂我的意思吧?她就跟還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似的,畢竟死得太意外?!?/p>
我們沉默地繼續開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我想從鏡子里向后看,可他待在陰影里。
然后我的脖子感到了他冰涼的呼吸,一陣戰栗竄上了我的后背。
“你能想象這什么感覺嗎?”非劇本。
“什么意思?”也是非劇本。
“你的人生因為另一個人做了蠢事就突然停止?真操蛋?!狈莿”?。
我的心在胸腔砰砰直跳。我做錯什么了?我打破規則了?他是不是——
他笑了,坐回到座位上?!昂湍泗[著玩呢老兄,放輕松?!?/p>
我感到他的手捏了下我的肩,輕輕揉了揉。它們冷得像冰。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冰冷潮濕,我能感受到一滴水從他剛才碰到的位置滴下來。
“哦這兒右轉,快到了?!?/p>
他向前探指著路面,皮膚灰撲撲的,指甲也完全裂開。濕潤的土氣漂浮到前車廂。我照令右轉。
我偷看了眼儀表盤上的表,現在3點29分,就只有四分鐘了。
“你有家人嗎?”劇本對話。我能感覺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然后再落回胸腔里去。我們又回到劇本上。
“以前有,現在就我了?!?/p>
“我能理解,這挺不容易的。碰見女朋友之前我也是一個人,我不知道沒有她我會怎么樣,生活會變得…很空虛?!?/p>
非劇本。
接著是一片沉默,好像他沉浸在憂傷之中。實在太安靜了,我有一瞬間都不確定他是不是還在那,但我感到他冰冷濕潤的手拍到了我肩上。
“所以說不要擔心伙計,你看上去人還成,下著雨大晚上都能這么幫我一個年輕人。我敢肯定你能找到這樣一個人的,耐心點?!狈莿”?。
我們沉默地繼續開,我偷偷瞄著儀表盤上的鐘。時間剛剛來到3點33分,我聽見他探身挪動重心。
“哦我到了,就在這?!?/p>
他指向路上的某個點,那里什么都沒有,沒有房子也沒有車道,甚至都找不到停車的地方。
我就開到路邊慢慢停車,像接他時那樣,關上燈、收音機,踏上剎車板,車不熄火。你這次不用打開關上車門三次或者拉手剎,開門就行了。
還有,這點很重要,別看著他下車,不要從后視鏡看他,除了低頭看你方向盤上的手之外什么都不要做。把手放在上面,兩只手,十根手指,然后等。
這次我聽到車門打開關上的聲音,我也能聽見他走上前來到駕駛側鞋子摩擦碎石子的聲音。我想抬頭,靠數方向盤上花紋的數量忍住了。
“多謝讓我搭車。你有問題要問我嗎?”劇本問題。聲音還是他的,可不像我們之前的對話,里面沒有情緒或性格。
一旦你完成本次旅程,你可以向他提問一次,必須是私人但是未知的問題,你不能問彩票號碼這樣的東西。據說人們會問丟失的傳家寶的地點、自己死亡的準確時間地點、失聯已久的親屬的命運,就這類用其他方式沒法知道的私人問題。
我今晚第二次沒能說出話來,深吸一口氣,吞咽了下口水。
“她安息了嗎?”我不假思索地又追問了一句,“她還怪我嗎?”我的音量和竊竊私語差不多,可我知道他聽見我了。
你提問后是唯一允許直視他的時間。我就這樣做了。
我抬頭后臉瞬間褪去了所有顏色。
搭車客根本沒有臉,眼睛的位置只有兩個光滑的黑點。他也沒有嘴或鼻子,什么都沒有,只有兩團硬幣大小的液體墨汁樣的東西在眼睛那里,它們甚至能反射夜空的星光。即使我非常想也無法將視線從那對眼睛挪開。
“我的朋友,那是兩個問題?!狈莿”?。
我的心瞬間提高到嗓子眼。我打破規則了,我搞砸了,我問了兩個問題!
我盯著他的臉嚇到癱瘓,然后坐著仰頭看著他,似乎等了好幾個小時。
我向后稍微縮了一點。他把手舉到臉龐剛好耳朵下面的位置,我本以為他要撕開這張假臉露出一張更恐怖的臉來。
他沒有撕掉自己的臉,而是拽起了帽兜,他的臉重新被遮到了黑暗里。
“但是看在你好心讓我沒有冒雨一路走過來的份上,我就回答你?!狈莿”?。
“她沒有安息。她還在怪你?!?/p>
即便是拉起了帽子,我也能看見那兩潭黑墨映照的夜空中的每一顆星星。我不理解到底看到了什么,仿佛同時直視巨大的無限與巨大的虛無,萬物皆在其中,萬物皆不在此。他的眼睛似乎在注視永恒。
他從車窗站起身時,我呼出了屏住的呼吸。手離開方向盤抖個不停。
“小心開車?!眲”净卮?,這是他離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
他會走到車后,你可以從后視鏡看他離開,但不要轉頭、下車或者試圖跟蹤他。我看著他,直到他融入到黑暗中,并等到我不再能聽見他走在碎石路上的腳步聲。
這時候我打開車前燈才意識到自己回到了巴特街,就停在下降到碎石坑的斜坡的旁邊的路上。搭車客離開后,你總是會回到這里。
我現在只需要松開手剎,就能讓車沖向斜坡、加速飛躍懸崖、落入下面等待的藍盈盈的水體里。
我不知在那坐了多久,手拉下手剎,思考他的回答。
可接著我又看見它們了,車燈,一輛車從路上開過來駛向我。車回來了,街燈和房子里的燈光也回來了。我又回到了搭車客上車的地方。
我與開車經過的司機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奇妙得變慢了,這足以把我拽回現實。我松開手剎把車開回到路上,接近凌晨5點時回到家。
我試圖睡覺,可本次探險讓我精神盎然。于是我請了病假,整天躺在床上,想著搭車客,他的話,以及最終墜入巴特街碎石坑的那些車。
也許那不是因為有人不遵守游戲規則。
也許是因為他們都玩對了規則,但不能接受他對問題的回答。
自從我遇到搭車客已經三天了,我依舊能聞到車里濕潤的泥土味,連他在后座地面留下的泥巴腳印都在那里。
當我寫下這些東西時,我從顯示器抬頭看向我的Abigail的照片,那是她死前兩星期拍的。她很美,笑得很快樂。
“她沒有安息。她還在怪你?!?/p>
這是她的照片里我最喜歡的,今晚開車時我會帶上它。
我要回去再見一次搭車客。我有種預感,雖然不知道這是否重要,但我感覺有必要告訴閱讀本文的每一個人我穿著一件灰色的Adidas帽衫和一條牛仔褲。如果有人讀到了這里,稍后遇到了搭車客,且在后座看到了類似的裝扮,那我猜我們就解開了部分傳說之謎。
如果你遇到了搭車客,我祝愿你能得到你在尋求的答案。
我看向窗外,天空多云,我希望天氣不會影響待會兒開車。
今晚不適合下雨。
END